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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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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門口那輛車是你的?”

顧長宏邊問邊給自己和顧銀杉都倒上酒。

顧銀杉冷冷道:“租的。”

“呵呵,我就說,你年紀輕輕怎麽可能靠自己買得起車,原來是租來充面子。”

“充面子這事你在行,我不在行。”

顧長宏臉一沈,“你在諷刺我?”

他垂著眼簾看著桌上的菜,“不敢。”

“聽說你在大城市開飯店了?是怎麽一回事?”

顧長宏果然是奔著這事兒來的。

顧銀杉道:“沒什麽好說的,我只是個幫忙幹活兒的。”

“你不是老板?”

“當然。”

“老板是誰?”

他微微一笑,擡手搭在周雲恩的肩上。

“是她。”

顧長宏楞了楞,隨即反應過來他在逗自己。

“胡說八道,她一個小姑娘,怎麽可能開得了飯店?”

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,聲音低沈,“你是故意防著我,怕我找你借錢是不是?”

顧銀杉冷笑,“我只是不想看到你。”

顧長宏有點掛不住臉了。

周振國坐在旁邊很尷尬,怕他們動起手來,只好幫忙打圓場。

“銀杉他坐了一天車,肯定累了,心情不大好。”

“銀杉銀杉,叫得這麽親熱……”

顧長宏將話題轉向他,“我問你,你女兒跟他訂婚的事,你怎麽不提前跟我商量?”

“這是他們兩個自己商量好的。”

“兩個小孩怎麽能決定自己的婚事?必須得由家長出面談,該有的禮儀不能少。”

“那你說這事怎麽辦?”

他沈吟片刻,“明天我在家裏擺兩桌,把顧家所有親戚朋友都叫來,看看他們怎麽說……”

周雲恩聽完心裏咯噔一下。

顧長宏的目的真的是為了他們訂婚的事麽?

怕是想把跟顧銀杉沾親帶故的人都集中起來,合起夥向他要錢吧。

顧銀杉顯然也察覺到他的用意,直接打斷他。

“我不會去的。”

“你父親不在,我們有義務來管你的婚事。”

“只有義務管婚事,沒有義務管死活麽?那好……”他滿臉譏嘲地說:“明天我來擺桌飯,當初救濟過我的人才能來吃,才有資格對我訂婚的事指手畫腳,你看怎麽樣?”

顧長宏語塞。

他站起身走到門邊,將虛掩的門打開。

寒風灌進每個人的心裏。

“這裏不歡迎你,出去。”

“媽的臭小子!”

顧長宏手一揮,將酒瓶打得粉碎。

周振國連忙迎上去,假裝勸慰,實則將他請回了家。

徐麗華拿著撮箕和掃把出來打掃碎片,忍不住嘮叨。

“大過年的還跑上門來找茬,簡直故意給人心裏添堵。”

周雲恩忍不住道:

“叫你們搬到S市住,我們房子都買了,以後不就可以再也不跟他見面了麽。”

徐麗華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小屁孩。

“他可是銀杉的親大伯,血緣關系那麽深,以為換個城市就能斬斷聯系了?要是哪天他直接鬧到你們在S市住的地方去,民警都不會抓他,因為這是家務事,你懂不懂?”

周雲恩不禁皺眉,“照你這麽說,只能跟他糾纏一輩子了?”

徐麗華也不好說,嘆著氣搖搖頭,出去倒垃圾。

顧銀杉坐回原位,回家過年的好心情已經無影無蹤。

草草吃完到家的第一頓飯,周振國和徐麗華收拾房間,安排床鋪。

由於這次還多了個小夥子,堂屋也不好睡,他們便將雜貨店占據的那間房整理出來,搬了夏天乘涼用的竹床進去。

周家只有一張竹床,於是問鄰居家借來一張,都是單人床的大小,鋪上厚實的被褥,曾經的雜貨店搖身一變,成了個簡陋的標準間。

村裏沒什麽娛樂活動,天氣又冷,吃完飯就洗澡睡覺。

周雲恩躺在自己的小床上,翻來翻去睡不著,爬起來從書架上拿了本書看了會兒,啥也看不進去,最後披上棉衣去敲顧銀杉的門,站在外面小聲喊他的名字。

顧銀杉將門打開了一條縫,壓低聲音說:

“叔叔阿姨在,咱們別睡一個房間。”

周雲恩滿臉無語,“……我才不是為了說這個。”

“你有什麽事?”

“咱們明天去鎮裏玩吧,劉銳不是還拖我們給他爸媽帶了點錢麽,正好給他們送去。”

顧銀杉眼裏閃爍著幽光,“只是為了這個?”

“還能為了什麽?”

他擡手輕輕撫摸她的臉,“你是不是怕顧長宏他明天又來,所以特意避開?”

周雲恩被他說中了心思,尷尬地笑笑。

顧銀杉放下手,低聲說:“謝謝你,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怕他了。畢竟如今已經是他有求於我,不是我有求於他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“不過明天確實可以去鎮裏逛逛,看看那家賣酥餅的鋪子還在不在。”

酥餅的味道周雲恩可是記了整整兩年,奈何那是本鎮的特產,並且算不上太有名,以至於在S市待了兩年都沒遇見過同樣的東西。

和顧銀杉談話後她回去放心地睡了,翌日半夢半醒間,聽見徐麗華說:

“振國,你來看,下雪了!”

下雪了?

周雲恩瞬間清醒過來,外套都沒穿,赤腳踩著拖鞋打開窗戶看。

果然,鵝毛大的雪花像柳絮一樣洋洋灑灑地從天空飄下,落在地上,已經堆積出薄薄一層。

她情不自禁伸出手,一片雪花落在她指尖,冰冰涼涼的,很快化作一小灘水跡。

真好看!

她兩年都沒看見過下雪了!

“顧銀杉!顧銀杉!快出來看雪呀!”

周雲恩打開門沖對面喊了幾聲,自己忙去穿衣服穿襪子。

兩人被叫醒,胡亂套上衣服跑出來看。

小夥是S市本地人,這輩子沒見過雪,一到門邊就驚呆了。

“真的是雪!雪是這個樣子的!”

顧銀杉嘴角微揚,眼裏倒映著飄揚的雪花。

“現在還早,再讓它下個一天,明天會變成厚厚一層。地上、房頂、樹梢……到處都是雪,白茫茫的。”

兒時的回憶在腦海裏湧現,雖然很多都是痛苦的,但也有幸福的時刻。

比如很小的時候,每當下大雪時,奶奶都會生起一堆火。

地裏沒事做,他和爺爺奶奶就圍坐在火堆旁邊。

奶奶手裏總拿著雙鞋底,用錐子在硬邦邦的鞋底上戳出洞眼,把結實的麻線穿進去,再用錐子戳下一個眼。

爺爺有時磨他的柴刀,有時給農具換新的手柄。

顧銀杉最期待的一個時刻——爺爺從雜物間的麻袋裏拿一個大紅薯,放進已經熄滅的火堆裏,利用餘溫烤幾個小時,然後用火鉗夾出來,放在地上拍幹凈灰,剝掉焦黑的外皮,裏面便是甜到流蜜的烤紅薯。

不過很快他的思緒就被夫妻倆給打斷了。

徐麗華養了十幾只雞,就等著過年宰給他們吃。

她準備今天就殺一只燉湯喝,誰知雞太靈活,地面又被凍得硬邦邦,她費了半天勁,雞沒抓到,反倒腳下一滑,摔了個大屁蹲。

周振國正在旁邊洗菜呢,見狀忙去扶她。

她奮力喊道:

“別管我呀,快抓雞!”

周振國瘸著腿,還不如她。

周雲恩穿好鞋襪,跑出來加入戰場。

小姑娘都動手了,小夥子也沒敢閑著,除去用抹布擦褲子上汙泥的徐麗華外,四人全都圍在了雞窩旁邊。

黑子今天太冷沒出去,在廚房柴火旁趴著取暖,聽見動靜也搖著尾巴,歡快地跑出來加入隊伍。

一時間家門口雞飛狗跳,好不熱鬧。

周雲恩到底身經百戰,在他們的幫助下,一把抓住了雞脖子。

“快看!我抓住了!”

周振國忙說:“千萬別松手,我這就拿刀來!”

“你快點!”

雞被她抓得喘不上氣,拼命撲騰,爪子直往她臉上踹。

顧銀杉連忙抓住它的爪子和翅膀,兩個人齊心協力,才將這只雞給制服。

周振國提來一把菜刀,讓他們蹲在水溝旁,將雞脖子露出來。

只見他一刀下去,雞血冒著熱氣汩汩流出,滴在結冰的水面上,將那層薄薄的冰融化,在水溝裏洇染開來。

“你們大早上殺雞幹嘛啊?”

周雲恩這才想起來,問道。

“你媽打算中午給你們燉點湯喝。”

她啊了一聲,“我們準備今天去鎮裏玩呢。”

“今天下這麽大雪,根本看不清路,地上又滑,你們改天再去吧。”

她望著遠方,確實如他所說,雪下得鋪天蓋地,連十米之外的樹都看不太清,開車跑山路會很危險。

“好吧,那就等雪停了再去。”

她對顧銀杉說,後者點點頭。

徐麗華端著一盆滾燙的開水走過來,準備拔雞毛。

“阿姨,你剛才沒摔傷吧?”

顧銀杉問。

她擺著手道:“沒事,在地裏幹慣了活的人,身體結實得很,摔一跤要什麽緊。外面冷,你們快進去。”

周雲恩撇了撇嘴,“家裏又沒電視看,又沒電腦玩,我們坐著也無聊啊。”

她想想也是,出了個主意。

“你們三個人玩鬥地主唄,堂屋的櫃子裏有撲克牌。”

“這……不太好吧。”

小夥畢竟是顧銀杉的下屬,從他這兒領工資的,輸了贏了都挺尷尬。

“那我去給你們借副象棋?”

周振國說。

顧銀杉看著屋檐下堆著的柴火,心裏蠢蠢欲動,鼓起勇氣問:“能不能生個火堆?”

“可以啊!”周振國大方地說:“我今年囤了很多柴火,你們隨便用,會點火不?不會的話我來幫你們弄。”

周雲恩嘁了一聲,手搭在顧銀杉胳膊上。

“你忘了他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?生火他比你在行多了。”

周振國笑了兩聲。

三人開始搬柴火,到廚房找了個空曠的位置,將柴火放在地上。

顧銀杉拿著小夥的打火機,開始點火。

先用一點蓬松的樹葉當引子,然後加入細樹枝。

等細樹枝被引燃後,就逐漸開始放粗樹枝,最後是劈好的柴火。

整個過程順利而流暢,小夥子不禁感嘆道:

“店長真厲害!”

顧銀杉笑得挺得意,畢竟兩年過去了,他以為自己的手法會生疏的。

周雲恩搬來幾把椅子,跟他們一起坐在火堆旁。

跳躍的火光暖洋洋地烘烤著身體,外面天寒地凍,唯有這裏溫暖如春。

周振國走過來看了看,說:

“你們就這麽幹烤啊?弄點吃的。”

周雲恩只在這裏經歷過一次冬天,經驗有限,問:

“有什麽吃的?嗑瓜子嗎?”

“現成的火擺在這裏,烤點年糕,花生,大蒜什麽的,可香了,我們從小就這麽吃。”

前面兩個還能理解,烤大蒜是什麽鬼?能吃嗎?

周振國見她不信,直接去拿了一堆過來。

先將鐵鍬洗幹凈,架在火堆上。

把今年新做的年糕切成薄片,均勻地鋪開。

年糕很快被烤得鼓泡,然後變成焦黃色。

周振國忙用筷子將已經變色的夾出來,放在盤子裏說:

“趁熱吃。”

三人一人拿了一片,燙手得很。

周雲恩吹了吹,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。

表皮又酥又脆,裏面像麻薯,軟軟糯糯的。

由於沒放任何調味料,吃起來就是最原生態的大米的味道,淡淡的清甜。

“好香啊,真好吃!”

小夥子也是第一次嘗到這種東西,忍不住豎起大拇指。

只有顧銀杉反應平靜。

周雲恩問:“你不喜歡嗎?”

“喜歡,不過以前吃過很多了。”

她回想起他曾經的食物,由於沒有鍋,基本都是放在火堆裏烤的,她還吃過他的烤栗子呢。

“年糕你也吃過很多嗎?”

板栗能從樹上摘,年糕可沒地方給他摘去。

顧銀杉摸了摸鼻子,“偶爾也會撿到一兩條。”

“撿?”

兩人對視一眼,抿著嘴唇笑。

小夥子聽得滿頭霧水,“這種東西是從地上撿的嗎?我還以為是各家自己做的。”

周雲恩塞給他兩片年糕。

“吃你的吧。”

站在竈臺前忙活的徐麗華喊了一聲,“振國,鍋怎麽不熱了啊?快來加點柴火。”

“來了。”

周振國將東西交給他們,自己看著火去。

周雲恩又切了些年糕放進去烤,等待期間看見一旁的大蒜,決定試試,拿起一個準備剝皮。

顧銀杉阻止,“這個要連著皮一塊兒烤。”

“是嗎?”

她將手裏的蒜頭放在鐵鍬上,等表皮烤成焦黃後,用火鉗夾下來,剝掉外皮露出蒜瓣。

蒜瓣被烘烤之後變軟了許多,本來刺鼻的蒜味變成了另一種香味,聞起來很誘人。

她嘗試著吃了一點,滿臉驚艷。

“真的好吃!”

刺激性的辣味消失不見,變成充滿蒜香和焦香的甜味,口感軟爛,讓人不敢相信。

顧銀杉接過鐵鍬和裝食物的袋子。

“你們吃吧,我來烤。”

她吃了幾口突發奇想,“要不把這些東西設計成一道菜,配著火鍋一起吃,應該很受歡迎吧。”

顧銀杉眼睛一亮,“可以考慮。”

小夥忍不住舉手,“店長,我有個問題能不能問問您啊?”

“你說。”

“回來也有一天了,怎麽沒瞧見您的父母?”

這話一出,顧銀杉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。

周雲恩、周振國、徐麗華,全都看向小夥,連趴在旁邊取暖的黑子也擡起了頭。

整棟房子裏只剩下柴火燃燒時的劈啪聲,和鍋裏雞湯的咕嘟聲。

小夥楞住,“我……說錯了什麽嗎?”

“這個……”

周雲恩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。

“沒說錯什麽。”顧銀杉將話茬接過去,平靜地說:“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,父親因為犯了事,還在牢裏。”

“是麽?難怪店裏人總說您是孤兒啊什麽的。”

周雲恩不禁問道:“店裏人都知道他父母的事嗎?誰告訴你們的?”

不會是劉銳吧?

對方搖搖頭,“大家都是亂猜的,畢竟從沒聽店長提起過父母,也沒看見他父母來過店裏,所有人都好奇,所以猜什麽的都有。這麽說來……”

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顧銀杉,“店長您真的算是孤兒吧?真厲害。”

後者用火鉗戳著面前的柴火,嘴角揚起一抹自嘲。

“孤兒有什麽厲害的。”

“孤兒是不厲害,可您在完全沒有家庭背景和支持的情況下,一個人白手起家開了兩家那麽大的店,賺那麽多錢,就很厲害啊。”

“誰說我沒支持?”顧銀杉將周雲恩的手拉了過來,看向她的眼神比火堆更溫暖,“她就是我的支持。”

這下不光是小夥,連正在做飯的夫妻倆都被他肉麻到了。

周雲恩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,小聲說:

“以後別在外人面前說這種話,多不好意思。”

“你父母是外人?我現在就告訴他們。”

“你敢!”

她狠狠擰了他一把,顧銀杉呼痛,不小心踢翻了鐵鍬,即將烤好的年糕和大蒜都翻到火堆裏去了。

周雲恩顧不上威脅他,連忙搶救食物。

徐麗華將雞湯用柴火足足煨了幾個小時,吃午飯時端上桌,掀開蓋子,肉已經軟爛到用筷子一戳就碎,雞骨頭都被悶酥了,湯面上飄著一層透亮的黃油。

她灑了幾顆粗鹽下去,攪和攪和,叫他們快點來嘗嘗。

三人一狗早已被香味勾引,圍到八仙桌旁,每人盛了一大碗。

徐麗華期待地看著他們,“怎麽樣?”

周雲恩:“真香!”

小夥:“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雞湯!”

顧銀杉:“好喝!”

黑子:“汪汪汪!”

四人低頭看它,哈喇子已經滴到地上了,紛紛大笑起來。

顧銀杉從碗裏夾了塊雞肉扔給它。

“缺不了你的,急什麽。”

湯喝到一半,門突然被推開,一股寒風吹得眾人直打哆嗦。

他們扭頭看去,只見來人舉著一把大花傘。

他抖了抖傘上的雪,放在一旁,回頭一看,叫道:

“怎麽就吃上了?不是說好中午去我家吃飯的嗎?”

周雲恩和顧銀杉認出他是村裏的人,困惑地問:“為什麽去你家吃飯?”

“你媽沒跟你們說嗎?麗華,麗華!”

徐麗華舉著鍋鏟從廚房跑出來。

他便指著他們說:“你沒跟他們說嗎?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飯的事?我昨晚就跟你說了啊。”

徐麗華唉喲一聲,拍了下腦袋。

“敲我這記性,一忙起來就給忘了!要不……明天去唄?”

“那怎麽行,我和你嬸子天不亮就爬起來殺雞宰鴨,現在菜都做好了,擺了一桌子,人不去怎麽行?反正你們也是剛剛開始吃,銀杉,雲恩,還有那個小夥子,走,都上我家吃去。”

他說著就去拉顧銀杉胳膊,周雲恩不用問也知道他不想去。

當初挨餓沒飯吃的時候不叫他去吃飯,如今豐衣足食步入小康生活了,倒來大魚大肉的請他吃。

她搶先用身體擋住顧銀杉,對方一看中間多了個姑娘,手只好縮回來。

“黃伯伯,”周雲恩記得他的名字,皮笑肉不笑地說:“你請我們去吃飯,總得有個理由吧?不然我們一沒幫你辦事,二沒借你錢,這飯不好意思去吃啊。”

對方立刻說:“你們外出打工太辛苦,我請的是接風飯。”

“可我們昨天就到家了,接風飯也在我家吃過了,哪兒有今天再去你家吃的道理。”

這下可把他給難住了,支吾了半天,終於憋出個借口。

“我孫子寒假作業不會做,你們去我家吃飯,正好教教他。”

周雲恩笑道:“那我一個人去就行了,我明年念高三了,學習成績出了名的好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對方想不出理由反駁她,糾結了一陣,幹脆發火了。

“請你們吃飯還羅裏吧嗦做什麽?當初他爸在的時候還得喊我一聲叔呢,現在我連請他兒子吃飯的資格都沒了?”

周雲恩趁機問:“您保證只是吃飯,不用幹別的?”

“不用!”

那就行了。

她沖顧銀杉挑了挑眉梢,“走吧,嘗嘗他家的菜去。”

徐麗華給他們找了兩把傘,叮囑他們小心路滑。

三人打著傘跟在那位黃伯伯後面,周雲恩回想著剛才的話,突然發現一個秘密。

“你爸爸按輩分要管他叫叔?”

他皺著眉頭想了想,“好像是。”

“可我按輩分也是管他叫叔誒,那我跟你爸豈不是平輩的?”

顧銀杉:“……你想說什麽?”

“我跟你爸平輩,我比你爸小,那你得管我叫姑姑了。”

周雲恩壞笑著捏捏他的臉,“乖,叫聲姑姑來聽,我給你壓歲錢。”

顧銀杉白了她一眼,“你給劉銳發去,他巴不得找個人天天喊姑姑。”

“不管,反正從今往後,我就是你的表姑了。”

周雲恩越想越開心,又摸了他幾把,直到走進黃伯伯家裏才收手。

裏面已經坐著許多人,把八仙桌都圍滿了。

她掃視一圈,全是認識卻不算熟悉的臉。

眾人見他們來了,熱情歡迎,硬是空出一塊位置。

三人便局促地擠在那條長凳上,半邊屁股都露在外面。

“來,快給銀杉倒酒!”

黃伯伯招呼自己媳婦拿酒來。

後者拿來一瓶四特酒,因為緊張,蓋子都打不開。

顧銀杉將面前的杯子推開,“我不喝酒。”

“這麽年輕的小夥子怎麽可能不喝酒?別客氣。今天爺爺陪你喝個痛快。”

酒杯被推回來,周雲恩又幫他推開。

“他真的不喝酒,胃不好,喝了得送醫院去搶救。”

聽了這話他們才認真起來。

“真不喝?”

“真不喝。”

“好吧……那就來點米酒吧,你奶奶自己年前做的,好喝得很。”

各家釀得米酒有各家的味兒。

徐麗華喜歡精致,無論包餃子還是蒸饅頭,包括釀米酒,做出來的成品永遠都是白白凈凈的,酒味兒也不重,帶著點淡淡的甘甜。

黃伯伯的媳婦則是老派做法,端上來的米酒很黃,裏面放了些紅棗,酒香撲鼻。

既來之,則安之。

周雲恩低聲對另外兩個人說:“不管別的了,有好吃的多吃點,別空著肚子回去。”

他們也挺讚同她的決定,於是大大方方地吃了起來。

見他們吃得香,黃伯伯松了口氣,也坐下來陪他們吃。

過了半個小時,經過無數句東拉西扯,他終於說起了今天的目的。

“銀杉啊,我跟你爸也算是表親,想當年我跟你爺爺一起去山上砍柴,他掉進墳洞裏差點出不來,是我拼了老命把他救上來的,要不後來還沒你爸和你呢。”

顧銀杉對此表示懷疑。

眼前這位跟爺爺差了一二十歲,自己父親出生的時候,他應該還是個十歲出頭小屁孩,不像是能跟爺爺一起砍柴的年紀,更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把正值壯年的爺爺救起來。

要是兩人在故事裏的角色調換一下,倒還說得通。

不過爺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,無從考證,他也就沒反駁。

黃伯伯繼續說道:

“所以啊,咱們之間的關系比村裏其他人要親很多。你也知道山溝裏窮,飛出只鳳凰不容易。你在外面之所以能發財,離不開祖宗保佑。所以你現在發達以後,也該提攜提攜我們這些窮親戚,這是做人的本份。”

好一個本份。

周雲恩冷笑了一聲。

黃伯伯楞了楞,看著她問:“你有什麽意見?”

她搖頭,“沒意見。”

於是他把剩下的話也說完了。

“我兒子幹活是一把好手,一個人能種二十畝地。明年讓他去你那裏幫忙吧,錢也不多要你的,賺的錢分個三四成就行。”

周雲恩蹭地一下站起來,眾人都擡頭看著他。

“黃伯伯,我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,不過你之前也答應過我們,今天只吃飯,不用幹別的。現在我們已經吃飽了,菜很好吃,謝謝大家的招待,我們回家了。”

說完她便拉起顧銀杉,帶著小夥朝外走去。

夫妻兩個要留他們,他們只當沒聽見,舉著傘走進大雪裏。

小夥還沒見識過這種事,被震撼了,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說:

“這人臉皮可真厚,請頓飯就想讓你帶他兒子去上班,還什麽分三四成就行?簡直異想天開,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?”

周雲恩哼哼道:“他腦子才沒問題呢,分明是故意的。被拒絕了頂多丟點臉,可要是銀杉臉皮薄答應了,他們家不就賺大了麽?”

小夥楞了楞,“還真是!唉,現在的人啊……”

顧銀杉一路上都沒說話,周雲恩也沒煩他,知道他心裏肯定難受。

當初需要幫助的時候,這些人一個都不來。

現在賺錢了,反倒貼上來攀親戚。

他肯定很心寒吧。

好在他們拒絕的夠堅定,其他有心之人聽說後,不好意思再來碰壁了,讓他們安安心心地玩到了過年。

雪停之後,三人開車去了一趟鎮裏,找到劉銳家裏,把他的三萬塊錢交給他父母。

自從當店長後,劉銳的工資也水漲船高,翻了好幾倍,年底還有一點分紅。

他這人看著吊兒郎當,其實還挺懂事,給自己買了臺DVD,下班之後天天帶著一夥人看碟片,除此之外沒什麽花銷,工資全都攢下來了。

夫妻倆從沒見過兒子賺這麽多錢,激動得熱淚盈眶,拉著他們問劉銳在那裏的情況。

三人本打算送了錢就走的,結果又在他家吃了頓午飯,下午才離開。

在鎮裏逛了會兒,沒什麽可買的,過年用得上的東西他們都從S市帶回來了。

周雲恩看看周圍,不甘心空手回去,想起一樣東西說:

“我們買點煙花回去放吧。”

兩人都很讚同,於是花三百塊錢買了許多煙花,塞滿後備箱,拉回村子裏。

到家後天還沒黑,三人幹脆在外面打起了雪戰。

周雲恩以一敵二,將他們兩個打得落花流水,讓小夥大開眼界。

“店長,她看起來弱不禁風,怎麽力氣這麽大,速度那麽猛啊!”

顧銀杉用手護住腦袋,“別問了,跑吧!”

為了躲避她的攻擊,戰場擴大至全村。

玩著玩著,打雪仗變成了捉迷藏,她抱著腦袋大的雪球滿村找他們。

找了半天沒找到,發現一戶人家門口站滿了人。

周雲恩擠進去一看,嗬!兩人在椅子上端正坐著呢。

於是她大喝一聲,“看招!”

雪球丟過去,把他們連人帶椅子都給砸翻了。

小孩們哈哈大笑,大人的表情卻有些古怪,圍過去將他們扶起來,拍掉腦袋上的雪。

周雲恩這才註意到,好像有哪裏不對勁。

這家的男主人叫柱子,今年不知道有沒有四十歲。

他有個女兒,叫珊珊,比自己小一點,估計十六七歲的樣子,平常沒怎麽來往過。

此時珊珊就坐在顧銀杉旁邊,穿著一件嶄新的紅棉襖,梳了兩條麻花辮,臉上像是化了妝,嘴巴塗得紅通通的。

“我家珊珊可會唱歌了,在班上還是文藝委員呢。”柱子笑瞇瞇地說:“來,珊珊,給你銀杉哥哥唱一首。”

“唱什麽呀?”

“年輕人喜歡流行歌曲是吧?你就唱個流行歌曲。”

珊珊毫不怯場,張口就來。

“我和你吻別,在無人的街,讓風癡笑我不能拒絕……”

顧銀杉:“……”

她唱完最後一句,柱子帶領所有人熱烈鼓掌,然後殷切地看著他。

“怎麽樣?好聽吧?珊珊雖然沒出過鎮子,但是很喜歡流行的東西,不像村裏其他女孩那麽土。”

難道也想叫顧銀杉帶珊珊去S市工作?

周雲恩正這麽想著,對方下一句話就讓她察覺出不對勁了。

“你倆年齡差得也不大,要不讓珊珊去照顧你半年?兩人相處得好的話,回來再定事。”

“誒誒誒!”

她忍不住走過去,打斷對話,“你什麽意思,介紹他們倆相親嗎?”

她這個正牌未婚妻還在旁邊看著呢!

柱子笑笑道:“算不上相親,就是看個眼緣嘛。”

那不就是相親!

她剛要發火,珊珊在旁邊細聲細氣地說:“雲恩姐,銀杉哥哥他又不是你家的人,你不好管這事吧?”

周雲恩:“……我們已經訂過婚了!”

“可是聽他大伯說,你們是鬧著玩的,不能當真,銀杉哥哥還沒有對象。”

又是顧長宏搞得鬼!

她氣得臉色鐵青。

顧銀杉沖小夥使了個眼色,站起身道:

“我們確實已經訂過婚。”

“可你們又沒有擺酒席,自己私下說,怎麽能算呢?”

“這樣算不算?”

他突然拉過周雲恩,單手托起她的臉,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。

眾人嘩然。

周雲恩捂著被他親過的地方,耳根慢慢熱了起來。

柱子臉色很難看,“那他還攛掇我介紹珊珊給你,這不是逗人玩兒麽!”

“你找他去,我跟他已經沒有關系了。”

說完顧銀杉拉著她走了出去。

遠離人群後,周雲恩忍不住踹了他一腳。

“我說怎麽到處找都找不到你們兩個,原來背著我偷偷相親來了!好你個顧銀杉,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!”

這一腳她沒控制力度,痛得顧銀杉差點流眼淚,捂著腿齜牙咧嘴地說:

“我不知道那是相親。”

“人家大姑娘坐在那裏,你不知道是相親?”

小夥壯起膽子插話,“我作證,店長真的不知道。剛才那女孩的爸爸說請我們進去喝茶,我們不去,他非賴著我們去。結果屁股還沒坐熱,你就來了。”

周雲恩罵道:“我才不信你,你從他那裏領工資的,蛇鼠一窩!”

他可憐兮兮地求助,“店長……”

顧銀杉揉揉痛處,吸了口涼氣,將腿又伸過去。

“再踢幾腳。”

周雲恩莫名其妙,“為什麽?”

“這件事是我的錯,踢到你氣全消掉為止。”

周雲恩:“……算了,回家去,天都黑了。”

她心煩意亂地說完,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。

顧銀杉知道這事算是揭過去了,笑了笑,追上她。

顧長宏這個人著實討厭,而且像蒼蠅似的,趕都趕不走,時不時就冒出來惡心人。

周雲恩決定狠狠教訓他一頓,可惜暫時沒有合適的時機。

轉眼到了大年三十,周家今年有五個人過年,從天亮開始就熱熱鬧鬧的。

周雲恩自告奮勇,要做幾道新潮的菜,給他們開開眼界。

徐麗華和周振國在旁邊幫忙,顧銀杉則帶著小夥,跟一群小孩子在村外玩鞭炮。

聽著時不時響起的鞭炮聲,正在削土豆的周雲恩不樂意了。

“我得把他叫回來,他做飯手藝比我還好呢。”

夫妻倆連忙攔住她。

“別去,他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玩點感興趣的。”

“過完年就二十了,居然還跟小孩玩鞭炮。”

兩人對視一眼,徐麗華嘆著氣道:

“那不是小時候沒機會麽,以前過年,村裏小孩都在一起玩,只有他,得留在家裏幫爺爺奶奶幹活。後來幹脆連家都沒有了,小孩子也都嫌棄他。在他去木材廠上班之前,我都沒見過他笑呢。”

周雲恩聽得心裏一酸,但是嘴硬。

“我那時總生病,不是也沒機會玩麽。”

“你想玩啊?那你快去。”

“待會兒再去,我先把菜做好。”

周雲恩將土豆切成細條,早上殺得雞被她剁成塊兒,剃掉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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